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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们的身体

1999-03-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读焰 我有话说

从小就知道,生病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打针。要是常看报纸,就知道现在的医院有时比疾病可怕得多,这就使得生病更更可怕。人只有在小时候才会有幻想,要是人不会生病该有多好。长大之后就只有承受,再问这样的问题就显得幼稚。达尔文医学也问了这样的问题,但是问得比较专业:“在我们这个设计得十分精巧的身体上,为什么还留下了这么多的弱点使得我们要遭受疾病的痛苦?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既然能够塑造出像眼球、心脏、大脑这样精致灵巧的器官,又为什么没有安排好预防近视、心肌梗塞和老年痴呆这类疾病的措施?既然我们的免疫系统能够识别和攻击好几百万种异种蛋白,为什么人们还要得肺炎呢?既然DNA的双螺旋结构上对一个成年人的亿万个细胞的设计编码都十分可靠地登录在卷,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长出一个手指来更换受伤或者残废了的那一只呢?既然我们能够活到一百岁,为什么不能活到二百岁呢?……”(1)

医学只研究我们的身体是怎么样的,我们怎么样生病,以及怎么样“终止”生病。通常我们问为什么生病,都是问某一种病的病因。而达尔文医学所问的“我们为什么生病”,更像是一个形而上问题。“在多神论时代,这种解释比较简单,一个神制造疾病,另一个神治疗它。到了人们打算只要一个上帝的时代,解释疾病和原罪的关系就比较困难了。历代神父都在思考这个神学上的难题,一个好的上帝为什么要让好人生病?”(250)达尔文医学对于包括好人在内的人类为什么生病给出了一种解释。当然本书不只讨论了生病问题,也从进化论的角度对人类的身体何以如此以及人类的一些行为提出了一种解释方式。本书作者承认,书中所谈到了一些问题,“可能都有进化论的意义,不过现在还都只是不成熟的假说。不要把这些不成熟的假说当作真理”。(26)

“医学的目的,一直是帮助病人,而不是帮助人类。”(11)本书作者并不反对这种观念,只是把目光放得更远,上溯到人类的进化史去寻找疾病的原因。有些容易引起某些疾病的基因因为同时还有另外一些好处,所以能保留下来。有些疾病是因为设计上的缺陷造成的,而这些缺陷由于历史原因无法更改,比如我们的食道和呼吸道之间存在一个交叉口,这使得人在吃东西的时候若不小心会因食物落入气管而被呛,严重时会导致窒息死亡(127)。也有些疾病是现代文明病(第十章),人类现在的身体与一万年前没有什么两样,然而人类生存的环境和生存的方式与现在已经大不相同。营养过剩是许多文明病的重要原因,比如心血管疾病。近视则与行为方式有关,导致近视的基因在远古就已经存在,但只有在儿童很小的时候就被要求每天大量看书的现代才有发作的机会。

达尔文医学也有一些与现代医学冲突的地方,比如发烧常被认为是一种病,但它被达尔文医学看作是对抗感染的防御性机制之一,人需要提高温度以消灭这些病菌,这时用药物强行退烧,反而会延长真正的病期。那么为什么人不能把体温维持到40度,让这些病菌根本就无法感染?回答是,40度的体温代价高昂,能量消耗要增加20%。(29)基因是现代生物学的主角,进化论也从基因的角度讨论问题,与达尔文时代有了天地之别。而基因是自私的。我们常常用伟大的母爱来证明伟大的人性。但是在达尔文医学家看来,“母亲与胎儿只有一半基因是相同的,所以也充满了矛盾。……把益处给胎儿只对她一半的基因有利,所以她给胎儿的的最佳奉献要比胎儿的最佳获得量小。”(197)“胎儿可以为努力争取从母亲那里取得少数几个百分点的营养而斗争,而母亲则努力防止这种情况。当一方的努力受挫而平衡被破坏时,便出现医学问题。例如,胎儿分泌一种物质人胎盘催乳素(hPL),它与母亲的胰岛素结合,因此血糖升高而使胎儿可以得到较多的葡萄糖。母亲为了对抗胎儿的调理,分泌更多的胰岛素,这又反过来使胎儿分泌更多的hPL。”(198)所以妊娠妇女的胰岛素可以比正常高出上千倍。如果母亲胰岛素不足,便会引起妊娠糖尿病,对母亲可以致命,葡萄糖过多的胎儿也会死亡。(198)以这种方式,本书作者解释了人类为什么会有这类疾病。同样,作者还解释了妇女妊娠初期的呕吐和婴幼儿的一些行为。书中还描述了人类与病毒之间的军备竞赛。医学希望使人类的个体克服一切病毒,发明了越来越强的抗生素,而病毒的基因有足够的“自私”的能力,其抗药性也在增加。种种新疾病因此产生。病毒高速的繁殖变异能力已经使得医学手段防不胜防。人类个体健康的代价是人类整体更加脆弱了。(第四章)病毒也要生存,那么人类是否应该主动裁军?这个问题换一个说法似乎有些残酷:人类对某些疾病的抵抗是否应该有一个限度?这个命题至少对于衰老是成立的,如果衰老是一种病的话。衰老是不应该也无法被抵抗的,因为这是青年期精力旺盛的代价。(第八章)

尽管本书有一些专业名词,但都不难理解。总的来说,这是一部有趣的书。不但书中有许多有趣的故事,书表还有一对有趣的勒口。封面勒口上排着两位作者,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有一副漂亮的胡子,一个雪白,一个花白。封底是两位译者,他们的特点是:一点也没有胡子。本书之中谈到了眉毛的作用(25),但似乎没有谈到胡子。我很想知道达尔文医学怎样解释胡子。

(《我们为什么生病——达尔文医学的新科学》,R.M.尼斯、G.C.威廉斯著;易凡、禹宽平译。第一推动丛书,湖南科技出版社,1998年8月第一版。文中括号内数字为该书中文版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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